被封禁30余年的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》,到底讲述了什么!
(作家劳伦斯)
福楼拜写了《包法利夫人》,最终被告上法庭,因为内容尺度太大,太黄太暴力。
可是最后,《包法利夫人》被称为小说范本,位列世界文学名著的金字塔顶端。
王小波写了《黄金时代》,出版时被当做黄色读物,连名字都被改成“王二风流史”,理由不用说,尺度大到让人脸红,很黄很暴力。
可是最后,这本小说征服了无数人,王小波也征服了无数人。
劳伦斯晚年写了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》,成了禁书,劳伦斯死了三十年后,有出版社决定出版此书纪念劳伦斯,还遭到公诉。
可是最后,很多教徒都作证说此书的纯洁性,更有主教说,此书值得所有基督教徒一读,毫无例外的,这本书也成了严肃文学中的经典作品,让人看到,人性的漏洞,比作品的尺度还大。
(作家福楼拜)
01
工业革命后,西方快速发展,有钱的人越来越有钱,而干了很多活儿的工人,却只能勉强支撑家庭生活。
工业革命让人类的物质生活进了一大步,可是人类的生活,却也被物质左右着。
劳伦斯的前辈,著名的作家梭罗发现了这个问题:人们成了金钱的奴隶,为了积累更多的钱,甚至不择手段。
梭罗看到了这种问题,他也到瓦尔登湖边上进行了一个关于生活的实验,那时候,三十多岁的梭罗,拿着一把斧头和几块钱,就到了瓦尔登湖边,过起了简单的生活,最终靠自己的双手,建起了房子,生产的粮食,满足自己的生活之外,竟然还能剩余不少。
梭罗发现,人必须的物质,其实很容易满足,而很多人,嘴上说是为了生活拼命获取物质,其实并不是,那是人精神空虚后被物质控制的结果。
心理学上有一个说法:内心越丰富的人,对简单越有更高的要求,而内心空虚的人,需要靠外在的物质来填充内心的荒芜,只有置身于物质之间,才觉得安全。
梭罗之后,莫泊桑也借妓女《羊脂球》的故事,辛辣地讽刺了工业文明之后的病态社会。
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,到劳伦斯生活的时代,问题不仅没有得到缓解,反而越演越烈。
劳伦斯的父亲是一名矿工,近乎文盲,靠劳力赚钱,拼死拼活,可是越拼,资本家的压榨和剥削就越厉害,钱都进了资本家的口袋,而越来越多的工作沦为赚钱的机器,拜金主义、利益至上的观念,时时刻刻都在扭曲着人性,也扭曲着正常的男女关系。
总而言之,在劳伦斯看来,整个社会就是一个病态的社会。
(作家莫泊桑)
02
1884年,莫泊桑发表了作品《项链》,讲述了一个小公务员的妻子,因为虚荣,向朋友借了一个钻石项链去参加宴会,宴会上出尽风头,但回来的时候,却把项链搞丢了,只能借钱买新的项链还给朋友。
为了偿还债务,女人节衣缩食,为别人打短工,彻底“抛弃”了她中产阶级的身份,干尽各种苦活,人也迅速衰老。
可是当她费尽心思偿还完所有债务时,再次遇见朋友,才从朋友那里得知,原来朋友借给她的那条项链,是假货,根本值不了那么多钱。
项链是假的,可人生是真的,她那个朋友,原本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,可是这样一个人,为了充门面,为了虚荣,竟然用假的钻石项链。
而小公务员的妻子马蒂尔德,为了她的虚荣,也用了一生去做代价。
这个故事流传了一年,劳伦斯才出生,长大后,劳伦斯提笔创作,企图追寻最自然的人性美,很多年后,劳伦斯虽然成了当时最著名的作家之一,可作品却饱受争议,劳伦斯精神也遭遇重击的同时,身体也遭遇重击,还因此成了阳痿。
上帝不会因为你可怜,就对你有所优待,遭遇身心双重打击之后还不是尽头,劳伦斯的妻子出轨了,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妻子,和别的男人有染。
与此同时,战争使无数家庭支离破碎,劳伦斯在小说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》中,也对此进行了反思。
查泰莱·克里夫是一个贵族,拥有自家的庄园和工人,战争之后,克里夫下半身失去了知觉,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。
可尽管如此,当克里夫带着妻子康妮回到庄园的时候,他对那些工人充满鄙视,觉得他们可鄙、不堪,把他们当成为自己挣钱的机器。
他热心于文学创作,并获得了一定的“成功”,可是克里夫对底层人的生活,却冷漠自私。
他只会写一些毫无内涵的小说,那些小说,既不关心人类的命运,也不关心人的自由,可小说却大卖特卖,为克里夫带来大笔大笔的财产。
当某种东西莫名其妙地流行的时候,一定要记得怀疑时代,当人们精神空虚,才会某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乘虚而入。
(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剧照)
03
克里夫深深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,他不能满足康妮身体的需求,所以只能不断对康妮进行精神洗脑,告诉她要建立精神的联系。
最初,康妮觉得,这无可厚非,身体的需求原本就可有可无,她悉心照顾克里夫的生活,亲力亲为,帮助克里夫写作,可是康妮也发现,克里夫只是想成功,他不关心自己写了什么东西,只要那些东西能卖出去,他就很高兴。
成功,既是婊子,也是妓女。
时间一久,康妮烦不胜烦,再加上身体的不适,康妮有了情人,她和情人偷偷在伦敦约会,可是还是得不到身心的满足,因为她在情人身上,找不到精神的满足,内心的空虚依旧在折磨着她。
康妮想要一个孩子,克里夫也觉得没问题,只要孩子的到来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爱情,同时,他也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家业。
生孩子,必须要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生,这是康妮的心声,她希望能遇见那个人,于是一直等着。
直到有一天,她在园子里看到家里的守园人在洗澡,她觉得,那就是她要找的人,她想和他生孩子。
守园人是克里夫家的下人,是退伍的军人,曾当过军官,也受过好的教育,热爱自然,可是他在说话的时候,却经常操着一口土话,毫不虚伪做作。
和克里夫比起来,守园人真诚自然,不卑不亢,充满男性气概。
最终,康妮怀了守园人的孩子,还和守园人相爱了。
康妮想离婚,可是在得知康妮爱上了自己的守园人之后,克里夫勃然大怒,阶层的优越感,让他无法接受妻子爱上一个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下人,他又用自己的“精神胜利法”数落康妮,说她是个自甘堕落的坏女人。
在克里夫的眼里,守园人一无身份,二无地位,连姓氏都是一个烂姓,根本就一无是处。
他讲仁义道德,却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别人,在他的道德里,下人都是卑劣的,而只有他这样的贵族,才能被称为真正的人。
到了这里,社会发展带来的阶层优越感,已然胜过了人与人之间自然的、实在的自由和平等。
在拜金主义、物质至上者的眼里,钱的多少,物质的多寡,决定了人的贵贱。
在这种情况下,人异化成了缺乏感情、缺乏“灵魂”的机器,或者说“怪物”。
(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剧照)
04
什么是异化?
人没了人最基本的情感,丧失了人最基本的自由和平等,将物质等同于人的贵贱,一切为物质论,甚至为了物质,人可以变得比野兽更可怕。
与劳伦斯同时期的卡夫卡,在变形记中塑造了一个推销员变成甲虫的怪诞故事,这个推销员还是个人的时候,他为了维持小资产阶级的家庭生活,尽心尽力,他心地善良,忠厚老实,任劳任怨,在上司面前还战战兢兢。
突然有一天早上醒来,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甲虫,首先想到的却不是自己的不幸,而是上班快要迟到了。
在他身后,赋闲在家的父亲,生病的母亲,年幼的妹妹,都在等着他赚钱养活,他要帮父亲还债,可是在他变成甲虫之后,全家人对他的态度,却充满嫌弃和害怕,变身之后,他才得知,原来父亲还有一笔存款,从未动用。
最后,这个可怜的推销员死了,他的家人在第二天就出去旅行庆祝。
在卡夫卡的小说中,推销员异化成甲虫,而他身边的人,同样异化成野兽,却乏人应有的情感,变成了“冷血动物”。
而在劳伦斯的小说当中,克里夫追求的精神,也不是真正的精神,而只是一件掩饰生活肮脏的虚伪外衣,他将这件衣服穿在身上,以掩盖他内心非人的麻木,掩饰他那被物质和名利控制的人生。
(作家劳伦斯的妻子)
05
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》被当成禁书三十多年,不是因为这本书不好,而是因为这本书尺度过大,而某些人只看到了里面的尺度问题,并且揪住这条小辫子不放。
实际上,一本书好不好,不是看其尺度大不大,也不是看你暴露不暴露,而是看当你看完这本书的时候,能不能带给你新的思考,让你人生和生活进行新的反思。
苏格拉底说:未经省察的人生,是不值得过的。
而文学作品,就是我们省察自己的镜子之一。
一本书,如果读者读完,毫无感觉,没有任何新的思考或者反省,那么如果不是读者的问题,就是作品的问题,因为一本好书,就像一面镜子,当然,也是山谷里一池清水,读这本书,就是用这清水洗涤心灵的尘埃,让内心变得越来越干净。
陈忠实的《白鹿原》,尺度极大,可是却给我们展示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生活画卷,让人从中反思,生活应该怎样过,人应该怎样去活。
王小波的《黄金时代》,尺度也很大,可是那是一种怪诞生活的记忆,王小波说,“天应该是蓝的,但它是红的。我们的生活不应该是我写的这样,但它实际上就是这样。”
在劳伦斯的笔下,克里夫是一种病态的人,病态不是因为他身体的问题,而是因为他心灵的问题,他缺乏人的基本感情,被物质和名利紧紧地束缚着,而康妮看似放荡,身上却有一种自然、真诚的人性,她尊重别人,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而看低所有人。
康妮不懂,为什么人们那么喜欢追求成功,并以此来定贵贱,让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。
因为如果像人,他就没有理由看不起人。
可如果像鬼,他为什么又非要装成人的样子呢?
一个鲜活的人,一个最自然的人,不是这个样子的。
06
人处于一种快速发展的物质社会里,人应该怎样对待物质,其实根本不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,因为人的生活,需要物质。
注意,是人需要物质,而不是需要很多物质,就像梭罗在瓦尔登湖旁边实践出来的结果那样,人的需求,是简单的。
然而到了今天,很多人依然很努力地生活,拼命地获取生活所需的物质,其实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,真的需要那么多吗?并不是,人们拼命想要维持的某种生活,只是自己的欲望和虚荣。
这欲望要求着物质,于是物质就控制着他,让他唯物质是从。
当然,追求物质并没有问题,毕竟有人喜欢天空,有人喜欢大海,有人喜欢探索精神世界的无垠,而有人喜欢物质生活的美好,人生而不同,追求自然不同。
就物质来看,有人成了物质上的富人,就有人要做物质上的“穷人”,因为有多就有寡,有好就有坏,但是物质的标准,不应该成为衡量一个人的尺度,物质的多寡,不应该标志着一个人的贵贱。
就像《简爱》里说的:我和你有同样的灵魂,我们死后,在上帝面前,是一样的。
有人是乞丐,却帝王般的善心,有人拾荒,却将爱播撒天下,比起为富不仁,贪得无厌,这是真正的高贵。
因为他们更懂得怎样尊重人,更懂得什么是人的自由和真实,更懂得人作为造物的平等性,灵魂来自同样的地方,死后也将归于同样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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